常听人说,个人饮食嗜好,是小时候培养起来的,检点我的饮食偏好,深信不疑。唯有热爱火锅这事说不清楚。
我幼年生活在物质贫乏的乡下,极少吃肉,不仅没吃过火锅,更没见过,甚至,因为信息闭塞,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火锅的吃食。
我第一次吃火锅是在青岛劈柴院,冬天的风,像疯婆子,大街小巷地狼窜,逢人见物,愣头青似地往上扑,像无形的大手,抓着满手的冰溜碴子,对着人又推又拍,把人推搡得晕头转向,好容易踉跄进劈柴院,找到朋友约饭的门帘,竟灰呛呛的,烟熏火燎了几万年的样子,掀开人造革皮门帘,一股白色的、夹杂着羊肉和海鲜味道的乳白色水蒸气劈头盖脸地涌上来,让我这个被湿冷的寒风虐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人,仿佛游子扎进故乡母亲的怀抱,幸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从此,热爱火锅,不能自拔。
上世纪九十年代,青岛流行的火锅,是来自北京的涮羊肉,食材不外是羊肉卷、肥牛卷、白菜,菠菜,冻豆腐,好像还有粉丝。青岛遍地小海鲜,大家觉得不把它们丢进火锅去和牛羊肉凑个热闹挺对不起老祖宗造的‘鲜’字,于是,八代、蛏子、扇贝、虾等等小海鲜就毫不违和地跻身青岛人的火锅食谱,吃到最后,往汤底里丢两包方便面,每一根面条都饱吸汤底精华,真是别无二致的人间美味,吃到此,一场火锅才算圆满结束。
后来,我更喜欢席卷大江南北的重口味四川火锅,红油锅底,沸腾起来,万物皆可涮,鲜香麻辣,酣畅淋漓,犹如无所畏惧的青春,让韶华已远的人,回望过去,眼泪都要滚下来。
总要等到一定岁数,才会明白,吃麻嗜辣,是青春的权利。
所以,珍惜还能在川味火锅中流连忘返的日子吧,我们沉迷于火锅的样子,就是青春的样子。
和麻辣畅快的四川火锅相比,北京火锅就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虽得人心,到底敌不过乡野辣妹子的勃勃生气,这几年,沿街能见的,基本是川味火锅一统天下。
有一年暑假,我带女儿去火锅的故乡成都旅游,意外发现火锅蘸料竟然是油碟而不是麻汁酱,一下子就爱上了,完全忘记自己是个想瘦想到癫狂的胖子。
从成都回来,一直为青岛的火锅店不提供油碟蘸料而耿耿于怀。
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几年青岛的川味火锅店也开始提供油碟,油碟调料繁杂,于我的味蕾审美,芝麻油,花椒油,蚝油,蒜蓉,是油碟的灵魂。
云南火锅也好吃,但我无法接受它的干碟。
本着对火锅的热爱,每到一处,总要尝尝当地火锅,比如去排队吃北京牛街的火锅,云南的鱼火锅、菌子火锅、虽然同在川地,成都火锅和重庆火锅却不一样,两者相比较,我更喜欢麻辣鲜爽的重庆火锅。
我喜欢火锅,喜欢它把各种食材的鲜美,萃取得荡气回肠,汇于唇齿之间,再就是它亲民,没有过分隆重昂贵的食材,我等平民百姓吃得起,兴起时,招呼三五好友去火锅店,围桌坐下,等锅底沸腾,投下食物,筷子们相互协作,会莫名生出我们就是一丘之貉的欢乐。是的,火锅吃的是热闹,融洽和协作,约吃火锅的朋友,大都彼此自在,和应酬局有着天地之别。能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朋友,倘若时光倒流回小时候,一定是可以勾肩搭背着满大街闯祸的铁杆发小。
火锅就像北方人的饺子,是一种感情的食物。我家先生对小区周围的商业业态最关心的就是:又开了一家火锅店,我们去尝尝吧?再要不就是:别做饭了,出去吃火锅吧。所以,我怎么能不爱火锅呢?青岛籍导演丁晟先生刚刚拍了一部电影《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毛毛女士约我写篇关于火锅的专栏,我当仁不让地借用了丁晟先生的电影名字,明年一月中旬,电影上映,一定要去看看丁晟先生给我们制作的精神火锅。